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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分小心我很侥幸从来

十二分小心我很侥幸从来

  我六岁那时就知道有个地方叫茅山,我们家的田地都集中在茅山,离家很远。牛臊味和放过农家肥的泥田夹杂青草清香味,助长我童年的记忆。七八岁,我深刻认识犁耙。家里养有一头黄牯牛,牯牛的力气挺大,但田间劳作还不熟。芒种假期,我的劳动任务是在田里牵牛鼻子。在劳动之前,我还得跟黄牯牛一样学习。给我上劳动理论课的是我的父亲。父亲上劳动课没有幽默感,我学习进步较慢。于是在牵牛鼻子时,多次转错方向。记忆中父亲上 政治课 挺拿手的。还好,父亲没有骂我,也没有呵斥黄牯牛。那时很喜欢泥水田里踢踢踏踏的声音,也不在意衣服上布满泥浆,但不小心就会滚在泥水田里,太阳也很热,泥水田里牵牛远没有打石头子打陀螺好玩,实际上我很少玩,好玩的是邻居家孩子的事。牵牛的日子,很奇怪父亲没有责骂我一次。我找不到一个顺势耍赖的机会,从那时起,我学会了力所能及的体力劳动。

  那时的父亲嗜烟toutiao,一天能提前完成两包青竹,在家里常常用竹烟筒抽。父亲抽竹烟筒样子很悠闲,深深吸一口烟后,喉结一蠕动,两股烟从两只鼻孔里冒出来,熏散好几只蚊虫,嗞嗞地嗒两下嘴唇,还有一团稀薄一点的烟漫出来,继续往竹烟筒烟嘴上塞烟丝,点火,抽,如此循环着。我对父亲吐出的烟味不感兴趣,但我喜欢父亲抽烟时竹烟筒发出的咕噜咕噜声。父亲眼睛别过另一边去,俨然思考问题的样子,没有看烟嘴,却没有一次塞不准烟丝,也没有一次点不中烟。在泥水田里的日子父亲很少抽烟toutiao。我是最愿意父亲在toutiao泥水田抽烟啦,父亲抽烟的功夫就是我的课间,我可以去洒一泡尿,去田埂上的木瓜树下躲阴凉。父亲平时很严肃,我不好意思请假。然而在泥田里父亲抽烟动作特别快,一泡孩子尿的功夫便丢了烟头。心想:我的爹呀,你能像在家里抽竹烟筒那么悠着点多好么?我捣鸟蛋或者toutiao下小河泡一下的机会都没有。

  草棚前享足牛粪的指天椒,茄子,西红柿,南瓜、丝瓜长势很好。简单的茅山厨房里弥漫着指天椒,茄子,西红柿,南瓜还有用火烧过的腊肉香。在茅山煮饭是父亲的事,我只负责取木柴生火。生平最爱父亲做的混合菜,酸辣可口。之后在任何地方吃的混合菜也吃不出在茅山父亲做的那种香味。

  傍晚,一沟清浅倒映如黛的群山和河岸蓬荒的苦竹林。我和父亲在这条河里洗衣服,洗澡。洗完澡父亲坐在河石上抽烟,我自个在水里摸着什么东西。我听见苦竹林里鸟儿扑打翅膀的声音,很想去看看早上唱得响亮的 帽子雀 ,但怕蛇,也怕滑进深水沟。这些傍晚,我与父亲靠得很近。只记得那时我问得最多的是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,父toutiao亲也是重复回答 过两天就回了 。父亲少言,夜里没有讲童话故事,一个长头发长指甲的鬼故事也没有讲。

  下半夜蛙声四起,墙角蛐蛐的叫声,还有耳边长脚蚊嘤嘤嗡嗡,声声入耳,我无法入睡,比白天牵牛鼻子还烦躁。只得点上煤油灯坐在细竹竿床上看 禁书 西游记连环画。父亲是不允许我看 画画书 的,那时不识几个字,多是看画面。父亲不让看的书也着实好看,做贼似的看上几页还得很快收藏好。父亲给我讲过一个叔叔上学时看 画画书 被三爷爷打得很惨的故事给我的映像很深刻,父亲用了很多形容词。所以我看toutiao 画画书 十二分小心,我很侥幸从来没有被父亲打过,其实如果发现我有不按规定做事的,一个严肃的表情就够了。父亲不打鼾,胸前的被单一起一落,睡梦中偶尔抠一下长脚蚊侵略的腮帮子,也不时蠕动长满胡茬的脸颊,偶尔侧一下身子,睡得很香,父亲太累了。

  终于盼到了回家的日子。回家途中经过一个小卖部,父亲给我买了两本语文簿、两本数学簿和一支铅笔,两个葫芦汽水、两个菠萝汽水还有四个白糖饼。父亲给自己买了两包青竹烟和一盒火柴。记得我分东西给父亲时,父亲说那是孩子吃的东西大人不吃的。那时觉得父亲不严肃的样子多可爱。

  而今父亲的头发越发苍白,身体大不如前,住过两回医院,父亲终于在医生劝导下戒掉抽了三十年的烟。童年那些日子那样的夜,以后再也没有雷同。最难忘记的是我的童年,牵牛鼻子的日子。